□逄春阶
小说主题
酒香、酒韵是流淌在乡野小说《芝镇说》字里行间的最重要元素，以酒为核心，按家、国两条线索展开宏阔叙述，公冶家族中的老嫲嫲、公冶祥仁、公冶祥敬、公冶令枢、公冶德鸿等几代人由抵触革命，到同情革命，再到为革命而献身的传奇经历，与芝镇的革命者陈珂、汪林肯、曹永涛、牛兰芝、牛二秀才、杨富骏等国而忘家的英雄交相辉映，最终融入乡村振兴的时代洪流。
第九章邃密通道
李登陆咋了
李登陆的手往回一抽，手拿的西红柿的把儿让剃刀齐齐削掉。
“好快刀。”李登陆赞了一口，西红柿朝藐姑爷嘴那里伸了两伸，就没了。李登陆说：“你这馋熊！”
藐姑爷嘴接西红柿，而剃刀依然在牛二秀才头上运行，沙沙沙的刀子与皮肤的摩擦声，并未消减。牛二秀才担心被刮破脸，不敢吭气儿。
李登陆坐到马扎上，掏出自己的旱烟袋，挖了半天，也没挖出烟丝来，闷闷地，不说一声。藐姑爷觉得李登陆好像有什么心事。他能有什么心事？整天摆摊，油嘴滑舌的，心里永远不会有淤积。藐姑爷看着李登陆的样子笑了。
“咋了？愁着钱没法花了？”
“正在想你呢。”
“又胡咧咧。”
牛二秀才剃完，也掏出烟袋，抽烟。这时，浯河里安静了，偶尔的有一两个人在咳嗽。
藐姑爷给李登陆洗罢了头，让他坐上早已磨得发光的剃头椅子上，开始下刀。李登陆嘴叭叭地不住下，正说着“你啥时把这刮眼球的绝技传给咱……”说了一半，头一颤，没了声。
藐姑爷皱着眉头，盯着一动不动的李登陆，怎么睡得这么沉呢。你是装的吧？用巴掌拍李登陆的腮帮子，腮帮子僵硬了。
“牛师傅，牛师傅！快，你看登陆这是咋了？”
藐姑爷带着哭腔喊牛二秀才。牛二秀才的一锅烟还没吃完。
他一摸李登陆，真的没气儿。
藐姑爷吓得哭起来，牛二秀才说别急，他把李登陆从剃头椅子上抱起，腿都不打弯儿，死沉死沉的，抱到套间的小土炕上，掐人中，还是不行。
“我去找祥仁大夫。”
拉门出去，差点跟门口站着的人碰了个满怀。
是两个背着包袱的陌生人，一高一矮，一胖一瘦。那瘦子矮个，戴着草帽。
让牛二秀才奇怪的是，进屋了，瘦子的草帽也不摘掉。牛二秀才端详着这俩人，觉得面善，天这么晚了，他们是要剃头？在心里嘀咕着。藐姑爷说：
“俺今天不行，你看……这犯了急性病。”说着，就把两人往屋外推。
“谁病了？”那高个胖子有三四十岁，小声问了一句，“我看看……”
也不等着邀请，径直往里屋里闯。牛二秀才拦也拦不住。
藐姑爷擎着的煤油灯下，李登陆大张着嘴躺着，像一堆干柴。
“赶紧打开窗户！”胖子一个箭步跳到炕上。瘦子在后面接过了他的鼓鼓囊囊的包袱。
藐姑爷哆嗦着把窗户打开，一股凉风灌进来。她把被子揭开，看到李登陆蜷着的左腿上还沾着泥巴呢。刚剃了一半的头，另一半还黑着。
藐姑爷哭丧着脸说：
“你看，好好的，正给他刮呢，他头一歪，就不省人事了。”
“别急！我看看。”那高个子伸出手在李登陆的额上试了试，又摸了摸胸口，还热乎呢。
那高个胖子把自己的手附在李登陆的胸脯上，另一只手压上去，双手手指相扣，使劲下压，胖子的整个身子快要盖住李登陆了，额头上也冒出了汗。
“包……”他伸手要过了瘦子背的包。
胖子抽出一根银针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一头，牛二秀才见那银针像冬天里倒挂在屋檐下的冰凌子，晶莹剔透。藐姑爷大气也不敢喘。只盯着胖子手捏那银针照准李登陆的额头刺去。藐姑爷吓得捂着脸。牛二秀才想阻止，可话到嘴边，又咽了下去。藐姑爷两腿哆嗦着，从手指缝里看到那根银针，在一点点地往李登陆的头顶下，眼看就见那银针下去了一半，藐姑爷把手从脸上拿开，哭着说：
“俺不治了，俺不治了，出人命了！”
胖子示意她别声张，专注地用手指捏着那银针。藐姑爷“哎呀”一声，蹲在地上嘤嘤地哭。瘦子忙上来劝阻。刚哭了一声，就听瘦子让藐姑爷“快看”。
藐姑爷看到李登陆的厚嘴唇微微动了一下，那厚嘴唇上还有吃西红柿的汁液没擦干净呢。胖子的银针埋进了李登陆的天灵盖。他又对瘦子喊：“包！”
又拿出两根比先前的银针略短的五根银针，一根从耳朵根子那里扎下去，一根从鼻翼下面扎进去，还有三根是掀开上身，扎在肚脐眼那儿。藐姑爷感觉李登陆的脑袋在一点点变大。她哆嗦着，看着那一根根银针在变粗。
牛二秀才和藐姑爷就这样看着，渐渐看到，李登陆的苍白的脸慢慢变得红起来。
胖子转身问藐姑爷：“有酒吗？”
藐姑爷去里间抱出酒坛子，那高个胖子搬起，猛喝一口，并不下咽，鼓在嘴里，照准李登陆的脸：“噗——”地一下，满屋酒香。李登陆不见动弹。那胖子又猛喝一口，“噗——”地照准李登陆的脸来了一下，李登陆的嘴唇动了，麻松麻松眼皮儿，打了个响喷嚏。开了口：
“哎呀，馋死我了！好酒！”
胖子和瘦子坐在炕沿上，藐姑爷张大了嘴巴，两只大眼一眨不眨，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，她小跑着进屋，将上好的旱烟找出来，让胖子和瘦子吃，胖子接了旱烟，而瘦子不吃，却去把散乱在炕上的被子叠了，叠得方方正正。
等李登陆坐起来，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。
“先让他躺一会儿，再喝点小米粥。”高个胖子说。
四个人退出里屋，到外面说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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